“你終於來了，我剛剛從這裏往裏看，我看到kris的嘴巴好像一直在動，你快看看他是不是在說話，哎呀，這醫院怎麽都不讓人進的！”

伍恩倫一看到陳子韻就像火燒了屁股一樣，急忙趕過來對她一頓意大利語嘰裏呱啦。

陳子韻意大利語這麽多年，說聽讀寫完全不在話下，可奈不住蘇蓓是個文盲。

“大衛，你能先冷靜點嗎？”她制止了男人繼續嘰裏呱啦，轉頭對著蘇蓓介紹道：“這就是大衛·“柯倫，伍恩倫伍醫生，這是蘇蓓，你能說中文嗎，她不會意語。”

伍恩倫一聽面部表情明顯一驚一喜，直接送來陳子韻轉過來捏住蘇蓓的胳膊肘用純正的普通話說：“你就是蘇蓓？易致茍的女朋友？！”

“胡說什麽呢，朋友，伍恩倫你冷靜一點行嗎？”

陳子韻有些不耐煩實際上她能忍到現在已經讓蘇蓓大開眼界了，證明來意大利這麽久她還是學著克制自己的情緒了，要是換在國內，在伍恩倫沖過來拉住她的那一瞬間陳子韻就得一個過肩摔把他摔在地上教他什麽叫做冷靜。

她胳膊肘都有點痛了，點點頭費勁兒地從男人手裏抽了出來點點頭說：“嗯，我是蘇蓓，伍醫生你好，我們現在不能進去看看他嗎？只能透過那個小小的窗戶？”

陳子韻還沒說話就被伍恩倫搶白道：“對啊，每天只需進去三次，十點一次下午三點一次晚上八點一次，然後就只能等第二天了，雖然跟新加坡那邊制度很相似，可是也實在太刻板了，還是國內好，想什麽時候進去就什麽時候進去。”

蘇蓓頓了頓提醒道：“ICU也不是想什麽時候進去就什麽時候進去的，伍醫生不如你在旁邊坐一下，我過去看看好嗎？”

“好的呀好的呀，你去看看他昏迷的時候還嘰裏咕嚕說啥呢。”

蘇蓓皺了皺眉頭，一時之間不太能分辯這個伍醫生究竟是說著吳儂軟語的南方人還是操著一口大碴子的北方人。

她越過伍恩倫走到易致茍的病房前，只有一扇小小的玻璃窗戶能夠看到裏面，其他地方都被藍色的簾幕遮住了，從這個位置看進去正好能看見易致茍的臉。

消瘦的臉頰上面有青色的粗糙的胡須根部，如果她瘦了五斤陳子韻瘦了十斤那易致茍至少瘦了十五斤到二十斤，以前的他棱角分明，下顎線幹凈利落，臉頰上是硬朗的曲線，然而現在俊俏的眉眼被病弱感代替 ，他虛弱得像一枚被清蒸熟透了的紅蝦，彎彎的躺在病床上。

黑得發亮的發頭亂糟糟的頂在頭頂，也沒人幫他撫平打理打理，他如果清醒過來，一定忍受不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他才是瘦了很多。”

蘇蓓眼裏有些溫熱，發澀到有些撐不住的眼皮稍稍眨一下就能帶出整筐整筐的淚水，她想是從來沒有見過易致茍那樣仔仔細細的看著，一眼都不肯錯過。

“哎，他來意大利之後，就沒怎麽好好吃過東西，不用他說我也知道他一定是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其實這些，在國內的時候就有跡象了，只是他瞞你瞞得很好，完全不想讓你知道，貝貝，你哭出來吧。”

蘇蓓搖搖頭：“哭什麽，他還沒死呢，不就是吃不了東西睡不了覺，這麽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姥姥也是，一個情字這麽難以跨過嗎，有需要也不肯說，拼死不發一句求助。”

陳子韻有些驚訝反問道：“姥姥？姥姥怎麽了？”

“姥姥跟他的情況差不多，我姥爺走了兩年，姥姥就不吃不喝不睡了兩年，身體都虧空了，醫生說是胃部有陰影應該是胃癌病變，心臟也有問題，我來之前已經因為血壓升高引起心臟衰竭過一次了，他要是不快些醒來，胃部也要有陰影了。”

蘇蓓趁著說話的時候摸了一把眼淚，陳子韻沒想到國內最近也發生了這麽多事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了，只能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給她鼓勵。

“我沒事，人有生老病死，只要他們還活著一天，我就不會去擔心明天。”

陳子韻驚訝如今的蘇蓓跟她記憶中的蘇蓓有些偏差了，似乎和哪個感性的表面上威風凜凜實際上有些頌的蘇蓓不一樣了。

“你變了很多。”

“就是從他來意大利之後，我突然發現，如果我還是我，那我沒能力幫他什麽，你知道的，其實我很後悔，很後悔之前…”

“我懂得，但是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盡人事聽天命。”

陳子韻知道就算蘇蓓來了，易致茍能不能蘇醒過來還是個問題，就算他很快醒過來了，能不能治療好誰也不知道，蘇蓓究竟是不是治療的關鍵，他們都不知道。

“你們看你們看，他又說話了。”

伍恩倫趁著兩人聊天湊過去看易致茍，對他而言易致茍並不僅僅是個病人，還是一個似乎難以攻克的難關，對他職業造成阻礙的混球，還是他大學四年仰望，如今卻孱弱到需要他來救治的對象。

蘇蓓趕緊從那個窗口看過去，果然看到易致茍的嘴巴薇薇蠕動著，似乎在說些什麽，又似乎只是一種身體本能的反應。

她盯著看了很久，好像萬物都靜止了，順著他蠕動的細小變化看過去，一直盯著， 慢慢的跟著他說：“別走…別走…”

“媽，別走…”

蘇蓓說出這句話之後，陳子韻倒吸一口涼氣，伍恩倫驚喜的看著蘇蓓，蘇蓓臉色煞白身體搖搖欲墜，但是很快就穩定下來，和陳子韻對視一眼之後說：“他在想他母親。”

“對！其實我早就想跟你說了！易致茍在這麽多次治療裏面從來沒有主動或者被動的提起過他的母親，我好幾次問到，他很輕松的一筆帶過，都是說他母親很早之前就跟他父親離婚並且離開了，他的生活裏幾乎沒有母親，他也不覺得自己的疾病跟母親有什麽關系，他是在騙我，我早就知道了，後來他才說了一點，然後又說了一點，他想在找人救他所以一點點地說，只是後來我正準備按照他說的給他治療的時候他突然就好了很多。”

蘇蓓知道，那是因為他不想治了，彭芃和她在W市的婚禮，彭芃一定無意識地透露給他了什麽，他一定是不想治了，一定是有什麽事情讓他決定徹底放棄，徹底屈服。

“易致茍的手機在你那吧？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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